老月睡

感觉好像大家都走了,就剩下我在原地,我是一个没用的笨小孩。

上邪·其一

山无棱

(上)

架空时代,背景参考明。

官职品阶不变,地域名称有变,会在后文备注。

梗来源 @west 






 

“话说那,

 

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朝看尽长安花。

 

今天我们这京师分外热闹,城头放榜,几人欢喜几人愁。名落秋山者酒家醉眠,榜上有名者觥筹交错。尚书家公子才华横溢,名满京城,被皇上钦点为状元,官拜从六品翰林修撰(1),是多少闺中女子的梦中情郎。”他一合扇,又一敲桌,说得绘声绘色。堂下百姓亦是喧闹,要他多讲些。

 

“年仅弱冠拜入翰林院,其父又是礼部尚书正二品,此身家惹人眼红。这王家公子谁人不知,谁人不晓。”

 

说书的清了清嗓又添了些话,好似自己是那状元郎,指点江山挥斥方遒。



 

王耀刚刚拱手送出几位来贺喜的同窗,随手拿起一杯茶往嘴里灌。一个早上,王家门槛都要被踏烂了,偏偏他又不能赶人,不然实在有失体统。这可苦了王耀,他厌极了这些逢迎的嘴脸。王父刚下朝回来,就看见自己的好儿子仰头喝着冷茶。“翟(dí)之,你怎么回事?”

 

“父亲!”王耀吓得连忙把茶藏到后背,抬头就看见王父横眉竖眼,心道不好,又要抄礼记了。王耀撅着嘴,等着王父的教训。“为父也知道你是因为一个早上应付那些人忙得连口水也喝不上,但是,如此有失体统之事怎么能做出来?平常在你自己院子为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可现在是在大堂,若是被人看见,你这在风尖口上,明天督御史就得参我一本。”

 

“是,父亲。”王耀低着头,看着自己的足尖,好像要把鞋子看出朵花来。“……这一次,为父便放你一马,下一次礼记用小楷抄10遍。”王耀惊讶得抬起头,礼记一本他抄得都会默了,这次父亲竟然大发慈悲放过了他。外头太阳是不是从东边落下了?王耀瞟向外头,太阳还好好地挂着呢。“去找你母亲吧,这几天又是殿试、又是宫宴,想必你也是乏了,明天第一次上朝,去找你母亲说些体己的话。”王父拍了拍王耀的肩头,抬步朝书房去了。“谢父亲!”王耀冲着他的背影喊着。

 

“翟儿,近来苦了你啊……”王母握着王耀的手,仔细得瞧着,这不,茧子又起来了。“母亲,不苦,光耀门楣就应了父亲的期望。”王耀笑着,把手收回来,拿起盘里的花生给王母剥,“儿子以后上朝就诸多时候不在家了,母亲要顾着些自己。”

 

“你打小就贴心。”王母低着头,喝着茶,叶子在水里翻滚着,半响,掉了滴泪进去。“母亲……!”王耀手忙脚乱地拿起方巾给母亲拭泪,王母把眼泪擦干净,又喝了口茶,话锋一转,“翟儿,你看,你也老大不小了,之前因为学业一直拖着,其他人孩子都抱上了,你呢?连个房通都没有。”王耀剥花生的手一顿,还未回话,王母就继续说到,“我看啊,工部尚书家小姐,刘要眇,貌美如花,知书达礼,棋艺精绝,今年也刚及笄。和你也是门当户对很登对,你看要不……”

 

“母亲……”王耀打断了王母的话,就想素来坚毅的母亲怎么突然掉泪,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。“我……还没有成婚的打算……”

 

“什么!儿子,你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!?”




 

终于把母亲的逼婚谭塞了过去,王耀回到自己院子里已经是月上梢头。他回屋点灯,研墨,提笔,开始写信。这是他今年写的第12封信,都朝着北漠的罗刹国去,虽然未有一封回信。

 

半响,他把笔放下,仔细吹了吹,等墨干。有些湿漉的字迹,寥寥几语,数封未回,他只是轻叹一声,一直一直地写着。

 

四年往,无相忘,可安好?

 

王耀把下人唤来,叮咛嘱咐了一番。过会,又叫他们回来,要明天自己下朝后送驿站去。

 

夜有些深了,看外头明月高悬,他睡不着。回屋泡杯碧螺春,看着茶香氤氲,默然了许久。听见夜里不知名的鸟叫,又闻见稀稀疏疏的风过枝桠的声响,这世间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。忽的,一只蛾子从窗外飞了进来,它扑向灯罩,王耀轻叹一声,伸出手来挥赶它,这小家伙又噗零零地飞走。火烧到蜡烛油,小小声地,噼里啪啦地响着,他把灯罩揭开,想挑掉一些灯芯。一个黑影撞进来,吓了他一跳。那东西被被烛火沾着,在空中烧个支离破碎。

 

王耀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带着火的飞蛾掉落在他的桌子上,翅膀焦黑,触须也不再颤动。他呼吸沉重起来,头晕眼花,只是慌忙吹了灯,上床休息了。



 

次日,城西,日薄西山,驿站口的灯笼被风吹得呼呼作响。

 

他看着马蹄溅起尘灰,卷带着些沙土离去,马背上的人莫名和一个人影重合了。王耀揉了揉眼睛,就像进了沙似的红了眼眶。







 

山无棱

(下)

“伊万,这次跟着太子殿下来视察荆州(2),调查贪腐,你功不可没。”王耀一边写着文书,一边抬头看为他研墨的异族少年毫不吝啬他的称赞。不过三年,他就已经和他一般,武功更是年少有为,就连太子也对他称赞不已。若不是奴籍,怕是太子早把他挖去当左膀右臂了,“我可上书一封禀明殿下,你想要什么奖励?除你奴籍,封你百户候如何?殿下仁厚,会同意的。”

“耀知道我不在意这个。”伊万研墨的手停下了,“嗯?”王耀抬头看他,他伸手抹掉王耀脸上沾的墨汁。伊万紫色的眼眸更加深邃起来,里面蕴含了什么,王耀只能不懂。他觉得心惊肉跳,连忙挥开他的手,低下头去。“这…这样啊,那行,我再想想,你…你先下去。”

伊万收回了手,他深深地看了王耀一眼,“告退。”

王耀抬头只看见伊万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里,他只觉得气,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。刚想提笔继续写文书,却忘了要写些什么。他又急急地放下笔,拂袖站了起来,看着窗外,止不住叹气。

伊万没有好过到哪去,之前和王耀来荆州的时候,就听见王母说等他们回来,就安排一门亲事给王耀。

是了,中原十六也是该娶妻的时候了。虽然王耀搪塞了过去,以自己学业为由推脱了。王父貌似也不是很同意王耀现在娶妻,说是要以学业为重,再晚三年也不迟。可是伊万知道,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。他看着自己手里干掉的墨迹,又使劲搓揉了一下,完完全全印在他的指尖,印出些弯弯曲曲的纹路来。

良久,当他再听不见夏虫的鸣叫,低头轻吻了一下。




王耀与太子等人回京已渐入秋季,落叶黄花。

伊万好像越来越沉默寡言起来,除非王耀主动搭话,他回话。其他时间里,除非必要,他绝不主动说什么。王耀注意到,他时长会以一种极其深邃的眼神望着他,看得王耀一阵后怕,那是决绝的、坚定的、深厚的,浓重的。就像一滴厚重的墨,掉进水缸里,永远不会干净。王耀感觉到了什么,却也是一直按耐着不说,他想再等等,再拖拖。

直到这一天,他知道,再也拖不得了。

“公子,醒醒,辰时了。”王耀揉揉眼,就看见芙儿站在他床头,“奴婢伺候少爷更衣梳洗。”王耀按了按自己的眉心,这几天睡得不太安稳。

芙儿将袍衫给王耀穿上,低下身来为他系络穗,边系边说着,“少爷,那个奴隶是不是犯了事?”

王耀猛一皱眉,立刻清醒了,“你说什么?!”芙儿吓了一跳,她连忙说到,“奴婢看见那个奴隶站在院外,看着衣服湿透了,估摸是站了一晚了。不是少爷您罚的他?”王耀还没听完芙儿的话,就推门而出了。芙儿又一惊,半响才反应过来,拿起簪子,“少爷!束发啊!”王耀早没了影子。




伊万看着他,看着他披散着长发朝他奔来,急切的步伐,这是不是可以解释为,不是自己一厢情愿这么多年?

王耀到伊万跟前来,拉起他的衣襟捏了捏,果然,被霜露湿透了,冰冷冰冷的。

“浑身都湿透了!和我去换身……”

他又急又气,边说边拉着伊万要走。伊万杵在原地不动,王耀拉不动他,愣了愣,抬头,发现他神色不对。“你!”王耀睁大了眼睛,说不出话来。

“咚!”伊万的一只膝盖跪在了地上,秋天的青石板,又硬又凉。他这一下重重地敲出声来,就像敲在王耀心头上,像一个铁匠,提起铁锤敲狠敲猛打一般,重重的,敲个稀烂。

“你…你这是做什么?”

他咬着下唇,带着颤抖的轻音,颤颤巍巍地问着。

“耀,请除我奴籍。”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。

“好…好…好……”王耀低声呢喃着,轻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带走,“之前除你奴籍!封你百户侯…你不要!!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?!”他几乎算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,赶来的仆从们都被吓了一跳,他们从未见过淡定自若,温文尔雅的大少爷发过这么大的火,吼过这么大声。

伊万没有说什么,或者说从刚才说了那话后就一言不发,沉默的像个石头。王耀看着他,除了跪了一膝,和以前没什么两样。就连刚才的直呼其名,都和以前一模一样。他怒极反笑,倒退两步,呵呵两声,用伊万从未听过的,冰冷至极的声音,咬牙切齿的,

“若是……我不同意呢?”

伊万面不改色。

“若是!我不同意呢!!”

伊万终于有了动作,他抬起头来,直视着王耀。那种浓厚的要溢出来的情谊,容不得王耀不懂,容不得王耀不看,容不得王耀自欺欺人。他看见伊万带他突出奸人的重围,他看见他语出不逊处处维护,他看见他时长带着那深邃的凝望。他现在是知道了,伊万厌倦凝望了。

所以,他出手了,沉默而有力的,无章法却有见效的。

王耀指点江山,千军万马,却在他面前,溃不成军。

沉默了良久,他终于终于亲启珠玑,

“你走吧。”

伊万听了这话,眼里失了那几分光彩,很快却又坚定起来。他站起身来,王耀挥挥手,芙儿就把奴契递上了。“我之前就和官府讲过,所以……”

“呲啦!!”伊万就看着那些纸在空中飘荡着。虽然对于他来说,奴籍,根本不算什么。但是,他依旧难受到窒息,这是不是也意味着,他和王耀再无关联?

“你自由了……”王耀笑起来,即便那比哭还难看。“我给你匹千里马,看你回乡。”伊万点了点头,到了这个地步,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吧?伊万就跟着王耀到马厩牵了匹马,在王府门口,他翻身而上。

王耀闭上了眼,与其说是看他走,实际上他根本做不到。他就听着那马蹄溅起尘土,飞沙走石,踏在他心上,渐行渐远。耳畔的声音渐末,他心里的声音,却越来越大。



“……我说什么来着?”王耀睁开眼,看见远方那个在马背上的身影,他轻笑,“牵马来。”

“少…少爷?做什么?”芙儿问着,今天经历的事太多,她有点恘。

“不做什么,饯别。”王耀拿过芙儿手里的簪子,随意的把头发束起。仆人们牵来了马,王耀翻身上马。

“驾!”

他听见风贯耳而过的声音,听见鸟雀鸣叫的声音,他听见,自己的心跳动的声音。他刚才看见,看见他自己在伊万受伤时不分日夜地照顾,看见他自己在伊万被人下绊时不动声色地抹除,看见他自己月下的叹息。

他终于看到了那一抹身影离他越来越近。

“伊万!!!”他大声地喊出来,他一直都想这样不克制地呼喊他。伊万勒马,他停下来,他回头,他惊异地看着他。

“伊万!伊万!伊万!”王耀接而不停地叫着他,叫着他的名字。他骑着马奔向他,到他跟前来了,“吁!!”他拉起缰绳,马儿嘶叫着,前蹄踏在地上,踏落满地尘埃。

“耀……”伊万颤抖着说出这个名字,他再也没法抑制,伸出手,轻抚他的面颊。王耀将脸靠在他手上,过会,拉过他的手,在上面用食指写了几笔。

“伊万,这是什么字?”

“山。”

王耀笑着看着他,

“山无棱,天地合,才敢与君绝。”

伊万反握他的手,在手心里烙下一吻。

“等我。”

“我等你。”

王耀手心里,是被缰绳嘞破皮的血痕。

――――――――tbc

大概还有……3章(外加一个番外)

比赛得奖啦!开心!

(1)翰林修撰:翰林院从六品,一般为状元。皇帝一般从翰林院里选丞相(所以王耀可以说是前途无量,如果没有碰见伊万的话……)

(2)荆州:明朝又叫湖广,现湖/南湖/北等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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